敏感

星期五的夜晚，為了犒賞近來的辛勞，我和同事小玲決定以美食餵飽自己。順便繼續延燒自聖誕節以來不斷地被我們拿來討論的男人話題。

這都要怪聖誕節和跨年，兩個28歲和26歲的女人都只能和工作相依為命度過的淒涼命運。
也要怪小玲的野獸男友不懂溫柔貼心。
還要怪同事大頭積極要幫我撮合與印刷廠廠長小邱的好事。
更要怪每次不管過什麼節就會一對一對大批出動的情侶們。

因為沒有錢、沒有火辣身材、沒有小甜甜般夢幻的表情、也沒有太精明幹練的性感，所以根本無法上演真人版的慾望城市，只能在電視機前一邊對著梁朝偉尖叫、一邊怒罵一向都穿套裝的女主播怎麼可以特別打扮穿上美美的裙子訪問偶像，也只能在演唱會上跟著身邊的年輕人亂吼亂叫不管台上的歌手認不認識、或許還會把5566和k-one搞混。

一陣閒聊下來，發現我們兩個個家庭背景還真像，老媽超有個性、做女兒的都不禁要問：「媽、這二三十年來、你到底是怎麼熬過的啊？」面對一個想到出門就說會塞車會腰酸背痛、看場電影就說在家看VCD比較省錢、偶爾吃個西餐就說中國人就是要吃米飯的男人，一向愛到處走走看看世界新鮮事的女人、怎麼受得了？
「你想，當你老公正在責罵你說小孩怎麼會照顧到生病的時候，你會先回罵老公、還是先照顧小孩再說？」老媽說。
所以現在、小孩大了，老媽開始顯現本性了，會學學別的手藝、會串門子、還會告訴你哪一家的咖啡最好喝，也好不容易，小時候印象中總是拿著藤條打人不眨眼的老爸，終於肯開著車「載老婆」四處走走，一切、都好了。
只是、也已經過了20幾年。

「天啊，我們能不能不要接受這20幾年調教男人的辛苦生活？」
「你錯了，不是辛苦，是辛苦而漫長。」
然後我就會想起我那聰明的老媽，自我懂事之後就不斷告訴我，你要找的男人、至少要大你五歲以上。
年紀輕輕的女孩，忍不住抱怨，天啊、五歲！又不是要嫁老爸！
現在她們會說，天啊、五歲！又不是要照顧小弟弟！
是的，這些男人、一個比一個都還像小孩。

那個總是愛把生活搞得哲學一氣的學長說，你們女生真是殘忍，都只肯找棵大樹依偎乘涼，也不想想大樹也是從小樹慢慢長成的，怎麼就不肯給小樹一點機會呢？
「我們怎麼知道、小樹會不會真的長大啊？」覺得這個風險實在太大的小玲說。

想多一點、說多一點，男人就嫌我們複雜、嫌我們囉唆。
「就好比記住重要節日、記得把東西歸位等，這種五千年來古今中外女人都會抱怨的小事，男人、老是記不住。」
「男人不是記不住，是根本就覺得不重要，也不需要記。」
該死的是，這些男人覺得不重要的事、對女人來說卻都是日常生活中必須被妥當管理的事。
所以，既然被嫌囉唆，最後就乾脆不說了。
然後結果就會變成最常見的狀況，女人會感嘆感情越來越冷淡，男人當然會叫屈：「我們又沒有做錯事？」
「錯的就是，你什麼都沒做。」女人嘆口氣說，你都不懂，其實當我們什麼都不想說的時候，就是開始心灰意冷，再也不管你亂買漫畫玩具、再也不管你的豬窩狗窩、再也不管你耍賴還是裝死、再也不要求你記得跨年的時候要打個電話、再也不要求你記得對方抱怨工作太累的時候絕對不可以說自己正要睡覺。
你以為女人無所求、世界就會變美好嗎？
不，正好相反，除非你真的想要和全台灣七成的男人一樣，最後娶一個越南泰國緬甸寮國老婆、幫你「管家」。

「奇怪，這樣想想、我是不是都沒認識過好一點的男人啊？」小玲認真地回想。
「你這樣一講，我突然想到陌生人，他啊，撇開一些很傳統的想法、比如女生一定要穿裙子、一定要會煮飯等等的堅持不說，其實他算不錯了耶。表面上好像什麼都不記得、不在乎，不過總是會在重要時候突然冒出一句話或做一個動作，你就會驚覺，天啊，連這個都記得！」
聽完我的形容、一向嫌40歲的陌生人太老的小玲、也不禁露出訝異而讚賞的表情。
「熟男！對！這才叫熟男嘛！」她驚喜地說，原來我們身邊還是有好男人的，而那些還很小孩子氣的，都只能歸納為青蘋果，吃起來說甜不甜、說酸也不酸。

總結下來，熟男除了太大男人的行為會激怒我們，通常、都是我們激怒他們，而青蘋果不是盛怒跟你吵架冷戰、就是根本懶得跟你溝通。
比如已經習慣遲到的我們、還在好整以暇地在車上化妝，熟男會比我們還緊張地說著：「跟老闆約好九點上班就要準時啊。」而我們卻還會看看手錶裝可愛說：「才九點十分嘛！」如果是青蘋果，好一點的會無奈地搖搖頭、差一點的會說：「下次這樣不要叫我載你。」
好比知道你總是會忘記吃早餐，差的青蘋果會說：「那是你家的事，反正我也管不著你。」好的青蘋果會說：「要記得吃早餐啊，不然對身體不好。」那熟男呢？熟男會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早餐，用很嚴肅認真的表情告訴你：「下次再讓我知道你沒吃早餐，看我會不會修理你。」然後再跟你分析根據醫學報導沒吃早餐有多麼不健康的種種統計數據。
「熟男、真好耶！」小玲開心地笑了。
不過，談了那麼多次戀愛，也只碰過一個啊。

但我們兩個卻因為終於發現認識熟男而胃口大開。
「所以、你到底喜歡哪一種男生啊？」一直積極地想幫我介紹對象的小玲又問。
「嗯…沒有特別喜歡哪一型啊，要碰到才知道啊。不過我想我的個性還挺積極的，遇到喜歡的人、會主動釋出我的好感。不過也是會有像小銘這樣特殊例子，雖然你說他的行為都只是禮貌上的貼心，不過看在別人眼裡卻像是追求的舉動，加上旁邊一堆人搧風點火的，老實說，哪個女生不會以為那個男在追我呢？」
「所以啊、我也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他遇到事情要攤牌的時候、反而退到比朋友還疏遠的界線之外呢？」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覺得談戀愛要很慎重吧，又或許是突然覺得我不適合他。不過我雖然不怨恨他、卻還是覺得造成這樣的誤會，他要負起很大的責任。因為仔細想想，小銘的型、如果不是他先主動做出惹人遐想的舉動，以我的個性、對他是不會有興趣的。」吃下一口飯後甜點，我滿足地說。

走出餐廳，摸摸微凸的肚子，28歲和26歲的女人說著明天記得上班，一面還在想著熟男和青蘋果的差別。
「偷偷告訴你，最近我每天上班都很開心，因為啊，我們火車站的7-11有個早班的小男生，很帥耶！」我瞇起眼來，神秘兮兮地說著。
「天啊！真的嗎？很可愛嗎？」小玲比我還興奮地睜大眼睛。
「嗯、我還在想，以現在我們都禮貌地微笑相對的狀況，有一天我一定在臉上貼個OK蹦，看他是不是會問我『你的臉怎麼了？』如果會的話，表示很有機會哦…呵呵呵….而且啊，我付錢的時候、都會偷偷動作變慢、要很自然地不小心碰到他…啊哈哈哈….」
「不管啦，我也要，介紹給我！」
「屏東對你來說很遠耶….」
「不會啊，坐火車才半個小時….」
「天啊！我們真的已經不是十七八歲對男生愛理不理的年紀了….」
「對啊，而且很像會吃小男生豆腐還沾沾自喜的歐巴桑…」
「老了老了…」
剛剛還在說熟男有多好的女人，這會兒又為了一個小男生不顧形象地在大馬路邊像個花痴一樣大笑。
「還…還好啦！沒聽過二八年華、二八佳人嗎？」小玲擺出驕傲又有自信的女人模樣。
「ㄟ，人家典故裡的二八佳人年華的，是指二八一十六歲耶！十六歲耶！」我忍不住戳破她美麗的幻想。
兩人不禁沉默相視三秒鐘，原來我們離佳人年華已經有十年以上了….

「天啊！！」28歲和26歲的女人又大叫著。